几回魂梦与君同在第1部分阅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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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《几回魂梦与君同在》

    曾记否(一)

    黄昏的风捎带着迷离的气息,一点一点地撩拨人的心弦。在这个有些寂寥的秋季,天地一切,仿若都被安放了疏离而冷漠的色彩。一浪浪的,是势要让人屈服的温度。

    天边,晕起的淡淡晚霞已经升起来了。迷惘的颜色,是如同蜃景一般的绮丽。及眼处的香榭楼台,皆在这样的橘色光景中,沾染上了淡淡的暧昧。

    就像那,怦然心动的微笑……

    她一滞,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心思,而感到一阵起酥的脸红。然后抬起那白腻的柔荑,轻抚了心口。

    身旁,丫鬟彩蝶正在为她梳妆。她望着铜镜中自己巧笑嫣然、明眸善睐的模样,嘴角不由地弯出一个细小而不易察觉的弧度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你叫什么?”李曜追在她身后,问出一句话来。

    她想告诉他,她叫曲沛菡。可是终因心中不住的悸动以及那身份的悬殊而让她不能言语。

    她只是丞相庶出的女儿,而他,却是那高高在上,万人瞩目的天子。

    眼前,那人的玄色长袍还在风中飞舞着。携卷的一路烟尘,皆顺着他柔和而俊朗的眉眼,化为一层接一层的涟漪。有风浮动了他的发丝,让他微眯的双眼又多了一层飘渺。

    真是好看!她在心中这样想着,却还是用遮面的骨扇遮去了大半容颜。

    她终是配不得这样的人。那,又何必徒增惆怅呢?

    心中,不由得腾出一份黯然。在这样一个美好到连朽木都在开花的时节,她终是转过了头,踏着碎步去了。

    身后,那人只是怔怔地盯着她瞧。望着那娉婷皎洁的影子,小声地说了句。

    “下次,下次朕定要问出你姓甚名谁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窗外,飘进一缕闲适的清风。掬起的冷,便在一瞬间,急急地蓬发了。

    身旁,丫鬟彩蝶正为她别上最后一只华胜。翡翠的珠子,在那一头黑锻般的长发中,翩跹飞舞着。就像是一只只,展翅欲飞的蝶。

    她回过头方想言谢了,门外,却突传出一阵窸窣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“沛菡——”有人隔着一道门唤了她的名字。

    她转头望过去,但见那细薄的曲柳木门上,正映着来人黑黝黝的影。不觉得,心中掠过一丝不安。

    “谁……”虽然已知来人身份,但是怔愣间,却还是问出了这样荒唐的一句。

    门外那人听到沛菡这样问了,不觉得一阵轻笑,便随口说道:“若是你不介意,我便推门而入了!”他说罢,便做了个推门的动作。沛菡慌乱地制止了。

    身旁的彩蝶也是警惕地看着门外之人,转眼间对上沛菡一双惶急的眼。

    “小姐,要不然,奴婢出去将他撵走吧!”彩蝶说了句,便要上得前去。

    “等等!”沛菡叫住了她,“这样做岂不是伤了和气?他毕竟还是我的哥哥,虽然难缠些,可是并不会对我如何!”说着,便让彩蝶去开了房门。

    房门一开,外间那人便迫不及待地进来了,看到坐在那儿的沛菡,兀自地笑笑。

    “收拾的如何了?”他问了句,然后转到她的面前,突然俯下身子瞅了她。

    她正要阻止,抬起的手却被那人给擒住了。

    “你的眉,淡了些。”他幽幽地说,盯着她的眼中现出淡淡的甜腻。她一滞,身子不禁往后撤了,他却在这时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你倒是怕我!”他嗤笑着,从梳妆的案台上揩了一只做工精巧的石黛小笔,凑到她的脸前,“我帮你画吧!”他说,仿若不觉她眼中的狼狈。

    “齐之昱!”她呵斥了一句,挣脱他的手,“莫要我唤爹过来!”

    他怔了怔,然后站直了身子,居高临下地望她。嘴角边,是擒了若隐若现的笑意的。

    “你就算唤了义父又怎样?他又不会在意!”他说,两只胳膊舒适地环在身前。“你倒是不再叫我哥哥了,从小,你可是追着我叫的!”他瘪了瘪嘴,神情中有些不满。

    齐之昱是从小被她的父亲曲寿延收养的义子。齐之昱的亲生父亲原是曲寿延手下的一名将领,为保护曲寿延而亡。曲寿延极是感动,便将齐之昱视如己出的培养。又因为曲寿延膝下只有三个女儿,于是对他,就更加地爱护有加了。

    沛菡咬了下唇,一张脸直是涨成血红。她背过身去,不再看他。

    他倒是说出了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。

    因为死去的母亲身份低微的缘由,连带着她出生后,也是极不受宠的。父亲曲寿延待她,并不如另外两个姐妹一般好。所以,就算她唤了爹爹过来,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。

    齐之昱见沛菡背过身去,料想定是说中了她的伤心事。心中也是不忍,便转到她面前,细声地哄了。

    “算我不对,你勿往心里去。”他说,然后摊开手掌。

    掌中,一只做工精巧的石黛小笔正安静地躺在那儿。黑曜石一般的,直让人心中一片沉在谷里的凉。

    她知道他定是又想拿自己取乐,便抬起头幽怨地望了过去。

    可这一望,却撞入了一双温柔若水的眼眸。如同一泓泉一般,横在那儿,直望进人的心里去。

    他本就是个好看的少年,剑眉星目,明眸皓齿。虽然性子有些顽劣,但人却极有耐性,脾气又好。撇开他常常捉弄自己这项,其实,自己是并不讨厌他的。

    此刻,他的眸华落在她的脸上。温婉的笑意,和着那窗外清冷的黄昏,倒是弥散开阵阵暧昧的轻雾。

    “沛菡,你真美!”他说了句,然后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。

    少年料峭的气息伴着那突如其来的温柔言语,一同散在了这样清幽的时刻。

    她的心一滞,慌忙地撇过头去。

    身旁,那丫鬟彩蝶有些看不过去了,自作主张地挡在了沛菡的眼前,然后恭敬地垂了螓首。

    “少爷,让奴婢帮小姐装扮吧!这天色不早了,恐怕会误了时辰。”她说,然后微微地福了身子。

    齐之昱听彩蝶这般说了,不觉望了那外间的天色。

    窗外,那明晃晃的光晕已然转淡,苍茫的天空中正散着淡淡的霞光。从淡到浓,一片暮色四合的景象。

    他回过头去,看着彩蝶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时候倒是不早了,你快些帮你家小姐收拾,莫要误了事!”他说了句,眸光却是瞄向沛菡的。

    “你的眉是有些淡了!”他抿了抿嘴角,然后突地上前握了她的手,将自己手中的石黛小笔交与她。“我在府外等你!”清恬的语气。

    有风,透过雕花的红木窗子洋洋洒洒地飘进来。是腾然的有些踉跄的温度,带着秋季特有的清寒,卷起了他湖青的袍脚。

    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,不觉得蹙起了眉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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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曾记否(二)

    沛菡方出了府门,便见曲府的轿子已经安安实实地停在那儿。齐之昱正在与府中的轿夫交谈,看到沛菡出来,兴致勃勃地迎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没想到你先出来了。”他说,然后抬眼望了府门中幽深宽敞的大道。

    那里,有些昏暗的前院天井只是模糊地现出了大致的轮廓。几个府中的下人正踩着木梯往大红的灯笼中点上明火。周遭的植物花朵,皆被这样的天光所遮掩着,现出一二分疏离的萧索来。

    “要不我过去看看?怎么这么久了,义父还未出来?”齐之昱说着,便要往府中走。沛菡却在这时叫住了他。

    “来了。”她说,然后抬手指了府门中隔开前后院的一堵石墙。

    齐之昱回过头望了,正看到一众人在曲寿延的带领下朝门外走来。一时间衣衫翩动,袅袅婷婷。

    沛菡站在原地,看见曲寿延路过自己的身旁,忙恭敬地福了身子。曲寿延恍然未觉地走过去,带起的清风掩着尘埃迷了她的眼。她的心恍如寒冬般的,一阵萧瑟。

    “爹,我和娘同乘一顶轿子吧?”曲寿延身旁,一个年纪与沛菡相仿的女子对着曲寿延说道,然后扭过头来看了躬身而立的沛菡,“我与她实是说不到一起去,就让二娘与她同乘!”她指着沛菡,说出这样一句,美丽的脸上,却是无辜般的惹人怜爱的表情。

    她竟是如此美丽的女子。绽放的有如三月的桃花,碧玉年华稍过,桃李之春未及。增之一分则太长,减之一分则太短。

    沛菡望了她一眼,眉眼之中只是现出一抹黯淡。

    站在曲寿延身旁的二夫人听到这样的话,不觉得嗤笑了。

    “这沛珊性子倒是顽劣,怪只怪老爷平日间太偏宠她。”她淡淡的言语,可是听在耳中,却是当真刺耳的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!

    “妹妹这话我可是不爱听了,什么叫做偏宠?你若是嫌老爷偏宠着沛珊,那你就自己生一个去,也让老爷偏宠着。不要在这儿借题发挥,做个老好人!”近处伫立的大夫人嗔怒了,指着二夫人巧骂了一通。她的身旁,那个叫做沛珊的年轻女子也是一脸凶相地瞅着面前的局势,美丽的脸上带着一丝傲慢的无理。

    天边,那夕阳最后的一点光亮终是被苍茫的黑暗强制地压了下去,露出的光明的尾巴,也在无边而起的微风中,猝然地给湮灭了。只徒留下一阵萧索的冷清,漾在这满月的时节,是不清不楚的情愫。

    齐之昱站在那儿,看着正在争执的曲府家眷,一张脸上现出尴尬的神色。

    “大娘二娘,你们不要这样,再吵下去,恐怕皇上会怪罪啊!”他说了句,然后扭头看了曲寿延的脸色。

    曲寿延本就是极其厌烦家中这种琐碎的争执的,这时望着众人的他,不苟言笑的脸上竟是腾出了愤怒的神色。

    众人一见曲寿延恼怒了,皆闭了嘴,恭敬地上了轿子。

    蓝呢的轿子一路蜿蜒地向着那宏伟壮阔的禁宫行去。皎洁的明月这时已经渐渐升起来了。若玉盘,若日晷,只是通体的亮。

    一路无话。

    沛菡与曲府众人随着入宫的人流,皆涌向了禁宫奇景之一的胭脂汀。那里,大兴国的皇帝李曜正在为中秋佳节的到来而大摆筵席。

    每年的这个季节,皇帝李曜总会邀请众宾一同入宫赏月。举杯共饮,与民同乐,这是他一贯的主张。

    被邀请入宫的众官员及其家眷,都在宫人的安排下有秩序地就坐了。冗杂而喧嚷的氛围中,皆是一片欢声笑语的景象。

    胭脂汀的四周,大红的灯笼被高高地挂起,悬在那穿了铜铃的五彩绦绳上。一阵风过,艳红的灯笼伴着铜铃,尽是一阵生动的脆响。

    头顶,一轮明月正挂在黝黑的苍穹。带着飘渺的薄纱,像是一个娇羞的豆蔻少女一般,竟是遮挡起好看的娇羞来。汀下的水面,倒影着的月色正与那天上的玉盘争奇斗妍,仿佛是在比拼谁的魅力会略胜一筹。

    沛菡环顾了周遭的景致。远处山峰层峦叠嶂一片天,近处小楼香榭掩鸱檐。通明的灯火兀自地燃着,就着这明媚的月色缭绕,倒是别有一番情绪的娇俏。

    微风习习,挑逗起岸旁杂相种植的树木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就像是用各种乐器奏响的歌谣,串联起的,仅仅是一波接着一波的飘渺回忆。

    她还记得早春的那次相遇,他就站在这样一个精致中。那漫天飘散的柳絮,是迎风飞舞的模样,绵绵扰扰的,倒是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下次,下次朕定要问出你姓甚名谁!”

    那时,他在她的身后说出这样一番话,让她的心,逐个儿地携卷起阵阵轻盈的甜蜜。她是头一次尝到这样让人怦然心动的滋味的。甜的似蜜,稠得像浆。

    “沛菡,你倒是怎么了?”身旁,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突然地响起,让她本是神游的心思,一下子回归了现实。

    她望了一眼正瞅着自己的二夫人,然后谦卑地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方才见你就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,我还担心你被沛珊的一席话伤到……”二夫人顿了顿,没有说下去。

    面前,自己被安置的位子是专门为参与宴席的女眷门设立的。这里与皇帝、官员的席位相隔,属于胭脂汀的外围。席中多是达官贵人、皇亲国戚中的的妇人女子,皆是一派雍容华贵,香粉扑鼻的奢华景象。各种打扮时兴的美艳妇人、大家小姐交杂其间,举手投足都带着婀娜多姿,顾盼生辉的细腻从容。

    眼前,雕花的红木圆桌对面,那一个美丽到不可方物的女子沛珊正与身旁的几个妇人说着闲话,精细的眉眼摇曳间尽是生姿的俏丽柔情。席中的人似乎都被她的轻松与活泼所吸引着,竟是与她争相攀谈了。一时间,絮絮的闲言碎语声便在属于女人的欢声笑语中,激|情四射了。

    身旁,二夫人看着四周的景色,嘴角晕出一个笑来。

    “其实你不必与她计较,老爷宠她,毕竟也是有目的的!”她突然俯下身子,淡淡地说了句。

    沛菡明白她的意思。她这个与自己同年的妹妹沛珊,因为是正室所生,所以自小便被曲寿延给予了入宫为妃的厚望。尤其是她如今十七岁的年纪,竟出落成艳压群芳的美貌,自是更加地受人追捧起来。

    这样想着,不觉将眼光挪到了沛珊身上。

    此刻,她被一众美貌女子围绕其中,却仍旧现出不输一毫的美丽来。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,就好似绝世独立的美貌仙子,举手投足间便有一副浑然天成的风姿绰约。

    正看着,突发现原本说得热火朝天的沛珊,却突然瞥了眉眼过来。望到沛菡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,故意地又挺了挺身子,嘴角划过一丝妖娆挑衅的笑。

    沛菡恍若未见,忙将目光转开了,可是心中却是漫出一片火烧似的疼。

    曾记否(三)

    她知道这个女子最终该嫁给那个人的。

    蓦然间,仿若又看到了那日初见时,他的影。

    他穿着玄色的锦袍,风中飘散的花香在他身上氤氲起一层浅淡的雾。朦朦胧胧的,让她看不明他的神色。

    他该是温柔的。温和的眉眼与棱角。在那个芳华若锦的年代中,他绵软的言语就好似漂泊的花香。是带着独特的馥郁香气的。他真是与众不同!

    可,他终归不会是自己的良人。

    她不再看一脸骄傲的沛珊,转过脸来的时候正对上二夫人关怀备至的眼。

    “该开宴了。瞧,皇上和太后娘娘来了!”二夫人附在沛菡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句,然后眸华穿过胭脂汀的一弯小泊,落在正在向着宴席走来的一众人身上。

    耳畔,是微薄的风声携卷着铜铃叮铃的脆响,伴着一段段伶人的演奏与吟唱,纷纷扬扬地传来。

    汀边的柳树,还未完全枯萎的柳条在风中翩然起舞。像是一个个极美的精灵,荡涤起一阵潋滟的波光。

    她顺着人群的纷沓声望过去,正看到李曜扶着太后往最前排的宴席上走。身后,还跟着衣香鬓影,翠钿乌云的众位嫔妃。

    李曜的眉目还是那样的挺拔与清晰。几个月未见,他倒是更加的俊朗了。

    她的脸一红,看着他的时候心中腾起细微的酥痒。她为自己内心的这种变化而感到一阵惭愧的羞耻。

    正想着什么,李曜的声音已经汩汩地传来。

    “今日月圆佳节,露华昭昭,婵娟与共,是团圆美满之嘉意。也预示着我大兴辉煌不朽,千秋万代之完满。朕今日邀众爱卿来此胭脂汀赏月饮酒,也是图个事事圆满的彩头,期望爱卿能够谨遵‘清廉毋谤、举事审当、喜为善行’等主张,一同与朕将我大兴发扬光大!”

    众人听罢,皆叩头三呼万岁。李曜待众人重新站起身子,这才拾起面前桌上的酒杯,说道“此乃良辰美景,圆月中秋,今日大家玩得尽兴便可,切勿固守礼教有所拘束。来,大家与朕同饮一杯!”说罢撩起袍袖将那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了。

    众人见皇帝如此慷慨,也不敢怠慢,忙拾了酒杯随后共饮。饮毕又高呼了皇上万岁,太后千岁等语。

    好容易就坐了,笙歌复起,美人曼舞,中秋佳宴才正式开始。

    有垂髫的宫人过来一一上了酒水点心,瓜果酒馔。众人都捧来食用了,皆对宫中吃食羡慕赞叹有加。这时候,民间唱曲的戏班子奉了皇命登台演唱,台下的众人齐声欢呼叫好,终于将这中秋之宴的气氛推向。

    耳畔,是嘈杂到鼎沸的笑闹声。伴着胭脂汀上传出的曲调,一同汇入了这个有些凄清的夜。四周,杂沓的鼓乐声不绝,人们的欢呼声阵阵。此起彼伏的冗嚷像是撩人的魔音,倒让她的心一阵无来由的烦乱。

    许是平日间喜静的缘故,沛菡是不太喜爱这样的场合的。人多而杂,嘴多而紊。心不静而神不宁。这对她来说真真是一种折磨。

    靠近水泊的最前排,李曜伴着太后正在专心致志地听戏。他今日是穿着明黄|色的龙袍的,那样鲜妍的色调,让他整个人仿佛都晕在了繁华缭绕的锦绣中。

    因为他背对自己的缘故,沛菡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。冥冥中只是感觉他该是笑着的。国泰民安,国富民强。这些,都是可以让他开怀大笑的资本。

    身旁,一众妇人小姐都在尽情地吃喝玩乐。欢乐的气氛一旦被点燃,便有了无尽延伸的可能。

    二夫人见沛菡不说话,便拉着她又说了什么。正在这时,本是与众人笑闹着的沛珊却突然喊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瞧,那不是姐姐!”她说出这样一句,然后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指,指了那前排的某个位子。

    众人皆随着她的指引望了,但见一个穿着红绡攒金八爪菊宫装的美貌女子,正端坐在专设的妃嫔席位,与身旁的女子闲聊着什么。

    似乎是料到了众人的目光,那女子回过头来对着众人笑了。明净的笑容倒是与沛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。

    “萱妃娘娘可真美!”一个面贴花黄的妇人艳羡地说了一句,引来周围一阵赞美的附和。

    沛珊本就是兴致极高,又听了她们的话,一张脸上自是流露出骄傲的表情,故意将身子又坐直了些。

    “听闻皇上极是宠爱萱妃娘娘,娘娘真是好命!”又有女子说了句。字字句句里都是透着羡慕与仰仗的。

    “不过沛珊小姐不是也过了春选吗?只要过了秋选,成为娘娘也是指日可待了!”沛菡身旁,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这样说,“只可惜了我们这些不是正室所出的女儿,连个选秀的资格都够不上……”那女子说着,脸上的神色黯了黯。

    身旁的沛珊听那女子这般说了,故意谦虚道:“一入宫门深似海,我还艳羡你们以后能够嫁个相敬如宾的如意郎君呢!再说,像咱们这个身份的,除了皇上那个顶好的人外,不是还有好些个王侯将相吗!”

    身旁的那些未出阁的,听了沛珊的一席话,都从方才的失望中调整了过来。一时间,笑闹声复起。

    沛菡听着众人的谈话,心中只是一片惨淡的愁云。再没有心情听她们说什么了。

    身旁的二夫人似乎看出了沛菡的异样,有些担心地道:“见你脸色不好的,是不是这酒起了作用?”她瞥了一眼桌上放置的桂花酒,叹出一口气来。

    沛菡没有说话。只是淡淡地低着头,心中是五味杂陈的伤感。

    是啊,她倒是没有资格的。三年一度的选秀,眼见得沛珊一路过关斩将成为十个候选者中的一人。而她,却因了身份的悬殊,只能远远地观望。

    眼前似乎掠过那个初春,太后寿宴上宣布的春季选秀事宜。这本就没有在意的事情,可却让她在这之后遇到了那个人。

    那个温柔的玄色身影……

    她的心一阵细微的颤抖。不易察觉的,可是却真实地影响了心绪。

    不该的啊!纵使那个人自己是多么的喜欢,可是毕竟,他已是自家姐姐的夫。而且将来,他也会是沛珊的夫。

    这般想着,心中的愁绪,不觉更加深重了。

    二夫人见沛菡没有说话,以为她真是醉了酒。便四处张望了,说道:“这胭脂汀的四周,并没有禁军把守,看来可以随意走动。你若是难受,便四下走走,吹吹冷风,这酒气一会儿就散了。”

    沛菡点头应是了,心中也不大愿意在这儿多待,便遂了二夫人的好意,离了席。

    方走没几步,二夫人却上前叮嘱了。

    “别走得太远,这席不知何时会散!”

    沛菡微笑,表示自己知道,便向着人群喧嚷的反方向,义无反顾地去了。

    身后,那当空的明月正挂在天上。温和细软的光亮,是情人温婉的笑。一点一点的,是势要将人的身心完全的腐蚀的欢腾。

    她回首望了一眼那熙攘不休的人群,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来。

    曾记否(四)

    走在禁宫的小路上,脚底像是生了风似的,闲适而轻快。

    许是因为离胭脂汀渐渐地远了,那萦绕在耳畔的嗡鸣声倒是和缓了许多。

    回头望去,那胭脂汀的水泊,是水满如银般的绚烂。流淌的,似天空的星河。远处一片张灯结彩的喜气。漾在这疏淡的季节中,倒是别有一番滋味的妥帖。

    夜色是露重霜浓的。果真远离了那份喧嚷,周身便被包裹了一层散淡的寒气。

    有风顺着四周婆娑的树影,斜斜地吹来,浮动身上华美的衣衫。衣带翩飞,倒是让整个人如同雀鸟一般轻盈了起来。

    脚下,那雕了花纹的地砖罅隙里,有坚韧的小草毅然地抬起了头。脚踩上去的时候,是一阵平稳而流畅的感觉。前方,一处高高的围墙影映着什么。透过一方不大的月洞门,可见到过道四周挂着的大红宫灯,结在这苍茫的黑夜中,像是开得极艳的曼珠沙华。

    望着前方的月洞门,她的心是一阵急速的跳。

    砰砰砰,砰砰砰。

    那声音像是纠缠在自己梦中的喜悦,竟是让她的心一阵不可抑止的颤抖。

    她竟是在期待着什么!

    空气中,飘散着淡淡的植物馨香,伴着若有似无的好闻的丹桂气息,让四周的景致愈发地精美与曼妙起来。

    她回过头望了一眼胭脂汀上正在唱着咿呀曲调的戏台。那下面围坐的众人,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。这,多少让她感到一阵无以名状的失落。

    眼前,那月洞门还横在那儿。就像是一方甜甜的蜜糖,让人谗食。

    她故作镇定地咽了口唾沫,然后迈了清浅的碎步,有些期待地向里面行去。

    鼻端,是阵阵丹桂的香气,馥郁缭绕着人所有的味觉。

    她突想起那个明媚到不可一世的春天,那个人也是在这样一个黢黑的夜中,与自己相逢相遇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你是哪家的小姐,怎么这样乱走?”他问她。虽是疑问的语气,可是却温柔异常。

    她被这样的话而惊得一时呆掉,望着他俊美无俦的容颜,竟是一时不能言语。

    眼前,赫然是大兴国的一国之君——李曜。她在几次宫宴中曾经远远地见过。那时,他已是自家姐姐的夫。

    她滞在那里。望着眼前的人,不知怎的,脸上竟是腾出了片片红霞,连官宦人家女儿通常的遮面礼教,也给忘了。

    似乎看出了眼前女子的窘迫,李曜笑了笑,并没有多说什么。

    身旁,是腾起的飒然清风,吹在身上是料峭而温暖的滋味。有风顺着悠游的树枝藤蔓,飘在他们的四周。晕起的淡淡的暧昧情愫,便在不知不觉中渐次地融化了。

    “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。真是位美丽的小姐!”李曜淡淡的口吻。漾在空气中,带着好闻的甜香。

    她的心,终是因了他这一时的言语,而泛起层层波澜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如今,望着熟悉的精致,有什么东西,竟在冥冥中渐次流转了。

    沛菡穿过月洞门。里面,是一方宽敞的小园。此刻,院中交相种植的丹桂飘着浓郁的香气。这是种奇特的小花,一簇簇地团在一起,虽是其貌不扬的模样,却有着动人心弦的味道。

    她深深地嗅了一口,沁人心脾的美感便顺着她的每一根经脉,流向了身体各处。

    “真美……”她在心中淡淡地想,不禁闭起了眼睛。

    院中,那些大大的梧桐树正随着腾起的微风,翻滚起层层叠叠的影子。哗啦啦的声响,是树叶从枝桠上坠落的声音。干涸的叶子,如同无数漂泊的没有生命的蝴蝶,只能随着自然的招呼而变幻成各种形状。盘旋袅绕,纠缠不休。

    正在这时,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。沛菡感觉到了,急忙回过头去。

    “谁?”她问了一句。

    眼前,一个挺拔的男子静静地伫立着。因为背光的缘故,他的脸被迫影在了一方朦胧的黑暗里,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。

    她的心莫名地一滞。只因为看着眼前这莫名的人影,心中便腾出了一阵无来由的熟悉。

    是他吧?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。

    他玄色的长袍正卷在凉薄的风中四散飞扬。突起的涟漪,像是一圈圈深邃的漩涡,是让人沉沦下陷的缱绻柔情。而他,正站在她的面前。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,可是,她却亦知道他是在望着自己的。

    心中,一阵不安的惊喜。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小小温馨的悸动,而让方才困狭在她心中的阴霾,悉数消散了。眼前,只剩下这个人的影,似乎再看不到其他,再想不到其他了。

    眼前那人似乎看到了沛菡有些无措的样子,微微蹙了眉头,让开了身子。

    一瞬间,那原本被隔绝住的光明,从四面八方涌入了。

    “你是何人?”那人突然说了一句,望着她的眼中是突兀的疑惑。

    她一怔,一颗心随即失落了下来。

    眼前,赫然是一张陌生的年轻男子的脸。虽然与李曜神情中有着三分相似,可是并不是他。

    不是他……

    她苦涩地笑笑,为自己方才纯粹而荒唐的臆想而感到一阵惭愧的无地自容。然后惶急地从那男子的脸上撇开眼目。提了手中的白玉骨扇遮了面容。

    “民女曲氏,是曲寿延丞相的女儿。”她恭敬地对着眼前的男子福了身子,问了万安。

    大兴国当今太后,共诞下两名皇子。除了近支王爷昭王李隰外,并没有哪个王爷可以深夜在这禁宫中随意走动。而眼前的这人,眉目与身材皆与李曜有三分相似。所以她便大胆揣测了。

    那人听了沛菡的话,微微地一笑。可是面容上,却还是散着几分一丝不苟的严肃的。

    “曲丞相的女儿果真冰雪聪明!可你毕竟身为女客,夜晚时分在这禁宫中来回走动,岂不是乱了礼数?”李隰挑了挑眉,目光只是直愣愣地瞅着眼前的女子。

    沛菡感觉到了,慌忙避开他有些长驱直入的眼神,心下一阵莫名地惊慌。

    怔愣间,远处却突传出一阵鼎沸的叫闹声。

    沛菡与李隰皆回头望了,却见一众人等正纷纷地四散逃窜。

    “不好了,戏台走水了!”有人大喊着,随着仓皇外逃的人流,汩汩地只是朝前奔去。

    身后,那胭脂汀临时搭建的戏台四周,断然升起的火舌已扑得老高,张牙舞爪的,是势要将人燃烧殆尽的温度。

    戏台下的人已经仓皇地逃窜了。尤其是前排的皇宫贵族,皆是一个个由上前的禁宫侍卫护送了,朝着不同的地方奔去。

    天边,那月亮依然高高地挂在那儿。澄净清冷的月光,只是漠然地洒向人间。那被烈火包围的戏台以及周边的景物,皆是被无情的熊熊大火,给染成了华丽的通红。

    一时间,哭喊声叫闹声一片。人们狂奔着,叫嚷着。四处逃窜的光景,让这个惨淡的季节,仿若更加地苍凉了。

    沛菡望着对面汹涌而至的人流,双脚好似被钉上了钉子,一时惊恐,只是滞在那里。

    前方人流滚滚,携卷来的,只是未知而让人心生迷惘的命运。

    曾记否(五)

    就在她快要被人流拥倒的时候,突然一双有力的大手从身后紧紧地拥住了她,快速将她带离了疯狂的人流。

    眼前,是愈发疯狂的人的脸。所有的人,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吓得一时失了分寸,抱头鼠窜着。

    远处,那禁宫中的侍卫已经从四面八方涌来。虽是惶急的姿态,可是仍旧是井然有序的。

    不少宫人已经由各处的总管带领了,竞相拿着物什开始灭火。

    空气中一片焦灼之物燃烧起来的气息。蒙迷的,只是呛人。

    胭脂汀的上空,被那大火照得通明的四处,一片灼灼的声响。腾起的热浪,让整个灭火的场面也是一时失控。不过好在,皇宫各处的警戒措施异常到位,没一会儿的功夫,火势便被控制住了。

    身旁,李隰望着远处的大火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有些晦暗的火光照着他的脸,倒是让他的神色,好似变得温和热烈了几分。

    方才,就在沛菡将被人群拥倒之时,便是他冲过来将她一把救出。若不是他,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。也许,会被疯狂的人潮踩踏吞噬吧!

    这样想着,不禁感到背脊一阵发凉,而看着他的眼中,也化出了几分从容的感激。

    有风,携着无比狂躁的气息,不断地吹着。夹杂着远处腾起的缕缕烟气,让那本是晦涩的天更添了几分混沌的色彩。仿佛挥之不去的污秽。

    四周,经过侍卫们的努力,那些受惊的人群已经慢慢地安静下来。皆由派出的宫人领着,四散地往宫外行去。

    她看着那些远走的人,突想到自己的父亲与家人,心下担忧,便也想随着那些人一同去了。

    身旁的李隰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,嘴角划出一个极淡漠的笑。想也没想,便跳到了树下。

    原来,方才因为事出突然的缘故,他只好带着她跳到最近的一棵树上。禁宫中种植的各种树木,梧桐一类并不少见。如今,恰恰是这粗壮的梧桐,才救了他们的性命。

    沛菡见李隰兀自地跳了下来,想让他帮忙放自己下去。可是话到了嘴边,却不知怎的,竟是没有说出口。

    耳畔,那梧桐的树叶在这丹桂扑鼻的风中,恣意地吵闹着。哗哗啦啦的声响,仿若跳跃起的各种音调,变换着,只是在这样一个略显无力的夜中,留下一路苍白。

    她望着树下兀自低着头的李隰,咬了咬下唇,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。

    “喂,你不下来?”李隰终于注意到了树上的沛菡,抬起头对她说了句。

    她一怔,只是呆在那里。

    “你不会是想在这儿过夜吧?本王可没有兴致陪你!”他不苟言笑的表情,冷冽的话语中透着几分严肃。

    可是不知为何,她却觉得他该是一个悲伤的人的。因为他留在她眼中的身影,太过孤单。

    手,只下意识地紧紧攀附着身侧那茁壮的树干。两条腿连带着身体,竟是无来由的一阵颤抖。她在害怕,是的,她现在怕得要死!

    “太……太高了……”她战战兢兢地说,眼神有些求助似的看他。

    他望见了,只是微微牵动了嘴角,露出一个好笑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你是要本王抱你下来?”他直白的话语,竟像是尖锐的刺一般,直插在人的心头。

    她的心一寒,立马地摇了螓首。

    “不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要怎样?”他不给她留一丝余地,势要将她最后一点残留的幻想也破坏掉。他冷漠的话语,是直插人心的刀剑。刺得人生疼。

    远处,胭脂汀上的火光终是在一众侍卫与宫人的共同努力下,渐渐地熄灭了。整个禁宫的四周,好像一瞬间便归入沉寂似的的清寒。有无数黑压压的烟雾招摇在各处,像是纠结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,结成密密的网,让人难以逃脱。

    这火,起得倒是莫名其妙。像是有备而来似的。

    她在心中默默地想着,不觉,却看到月洞门的外边,闪进一个人来。

    “王爷万福!”那人看到正背身而立的李隰,显然一惊。怔愣间便福了身子,跪将下来。

    “免礼吧!”李隰说了句,淡淡的语气,听不出何种情绪。

    沛菡看了那来人,正踟蹰间要不要开口说话,那一脸严肃的李隰倒是先开了口。

    “她是你妹妹?”李隰指了指树上的沛菡,对着身旁的男子说了句。那男子看着沛菡,脸上竟是现出惊喜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沛菡!”

    “哥哥救我!”她终是忍受不住这恐惧的折磨,不顾礼数地喊了句。

    齐之昱见沛菡搂抱着大树的身子是不住的颤抖的,料想她吓得不轻,便谢过身旁的李隰,亲自过去将她抱了下来。

    似乎是终于找到了靠山,沛菡的一颗本是悬在天上的心,总算是落了下来。此刻被齐之昱抱在怀中,